军长一时无语,方才,他虽是那样说了,心底却是对于援军究竟什么时候会来,甚至,究竟会不会来毫无把握。
停了好一会儿,薄聿铮看着面前众人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依旧很平静,眸光亦是沉敛——
“先父生前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军人最大的实力和本分,就是这一股子不怕死的气性。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所以我每一次指挥战斗,都把它当做是最后一战来打。”
众人眼中都带了些肃然又悲壮的神色,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而他顿了顿,将视线缓缓移到那已被炮火染红了的天边,“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如果守不住城,你我等人也就葬身于此,我看衡阳这片血肉厚土,可以埋忠骨——现在,各自归位吧。”
几个师长慢慢站起了身,脚跟相扣,对着他与方军长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转身离开,并没有多说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蕴在了彼此坚忍的视线中,蕴在了这身军装下,蕴在了这沉默的军礼里。
他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远,还未来得及同方军长说上一句话,便见军部军医处的董处长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军长,钧座,野战医院刚刚被敌弹击中,伤亡惨重!现在又缺医少药的,伤病员的情绪都很激动,医院不知该如何是好!”
军部当中有人立即开口道:“军长、钧座,你们放心,我这就去处理!”
薄聿铮却止住了他,“不用,我和方军长亲自去。”
在前往野战医院的路上,他问董处长:“现在医院的情况怎么样了?”
那董处长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哽声道:“早在十多天前,我们预先准备的那些医用品就全没了,都是把死人的衣服撕开了,当绷带用,拿盐开水擦洗伤口……可是伤兵那么多,医务人员、伙夫又调到火线上去了,那么多伤员,没有医药,没有照料……军长,援军究竟什么时候才到啊?”
“军长,援军究竟什么时候才到啊?”
这个问题,在方才的作战会议上方军长没有回答,在董处长流泪询问的时候他没有回答,此刻,面对士兵们那一双双渴盼的眼,他更加说不出那违心的一句——“快了!”
薄聿铮与他一同注视着这一群在战场上暂时保全了性命的劫后余生者们,他们一个个都面色憔悴,双目深陷,军衣褴褛,血迹斑斑。
他知道,此刻在他面前的,全是真正意义上的重伤患。
火线兵员匮缺,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阵地上,裹伤再战不下火线的官兵数不胜数,而医院里,很多人只要稍能行动,便又自动请求重上前线,勉力支持着这日渐危殆的战局。
此刻,医院刚刚经历过敌机空袭,一片混乱狼籍,触目皆是惨状,很多伤兵没能躲过这一次劫难,永远的闭上了眼睛,而幸存下来的人,都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虽然这种激动因着最高指挥官的到来而平复了不少,但心底那一股股不知是怨、是恨、是茫然、是期待、是无悔、还是悲凉的感情,却怎么也憋不住。
他们大多是最普通的士兵,虽然这段日子以来都知道有个薄将军在与第十军共进退,但毕竟没有太多接触的机会,而面对着他们一直追随如父如兄一样的军长,那一阵阵最真实的感情终是不受控制的宣泄了出来——
……
“军长,没有饭吃,我们还可以吃槐树叶,芭蕉叶,可是子弹没了,手榴弹没了,可该怎么办啊?”
“……军长,我,我都梦到过好多次和外围友军见面的场景了,我们一起手舞足蹈,把帽子抛上了天……就昨天晚上,我还梦见衡阳市民都回来了,他们围着我们,流着眼泪一个劲儿道谢……军长,究竟援军什么时候才来啊?我们还能不能打胜这一仗?”
……
都是些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却都在那一刻,红了眼眶,有人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