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薛岳溺毙在粪坑里的驻监首领,军职是佐领,官职为总监,因此,佐领衙邸也叫总监衙邸。
鞍山铁厂,鼎盛时期,原是辽东都司鞍山冶铁司,乃卫衙级,因此官邸形制同明式官邸结构。
内院正房占地三百平,面阔五间、进深有二,它是整个鞍山一带,形制最高、面积最大的独栋建筑,顶高三丈,宝顶卷檐。
正房大堂,是那位总监接待重要宾客的地方,开间有三,进深一间半,阔有一百三十平。
后金嘴上轻视汉人文化,可屁股是坐的挺板正。
规制还是汉人的规制,北边是两扇镂雕红木屏风,下有两张并案摆放鸡翅木料的太师椅;左右,各有一排乌木料打造的屏背圈椅,其间有矮桌相隔,乃为茶几。
灯挂雕梁,瓷落屏案,青砖显影,饶有气派。
从东北角的过堂门进来的第一眼,姜澜就顿了好一会,内里的隔间,可还是陕北窑洞样式的,墙皮都掉了。
这咋一个建筑,还整个里外两景出来?
乍眼一瞧,莫不是进了县老爷家。
要知道,普通的硬木都要二三十年成材,若是红木,至少是百年以上。
经历了唐宋两朝,八百年的大兴土木,到了明朝,又值明末清初的17世纪上半叶,幅员万里的国境内,能有百年树龄的红木料子已然不多。
后世动辄二三个w的老料红木桌案,在明朝后期,亦是普通的地主家里,奉为传家宝贝的第一等资产。哪怕是到了地主家也要逃荒的时节,也要绑上货厢,一起带着。
这满堂红木料,精巧手工活,怕是一般的大户人家,也比不得。
平日里,一般不是同级别的公差,也没这福分登堂喝茶。
姜澜坐上首位的那一刻,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位总监的部下,都还住着瓦棚。
“将军,这是俺们在辽东都司时期,保留的人员名录和产销册子。要不是看见您的腰牌,俺们真不敢把这些东西从地里翻出来啊。
十一年了,鞍山这地界,还从未来过您这么大的官。”
“是啊,白天那会儿,您别怪俺们胆小,卬们是不知道‘大军行动’,不知道将军等人乃是前哨。若是知晓,真恨不得舍上这把老骨头,杀两个鞑子!”
大堂里,下首两名年近花甲的老人再一次从圈椅上站了起来。
灯火映面,沟壑显影,清癯见骨,旧衣始新。
“是啊,您不知道,这帮鞑子对卬们这些汉人,就是当牲畜使唤,轻则鞭笞,动辄抛尸荒野。这些年,俺们从壮年盼到了花甲,可算是把您等给盼来了﹍‘呜呜~’”
“是啊,您可算来了﹍‘呜呜~~’”
老人家一旦上了年纪,心性就像是孩子,越长岁,越幼龄。这一点,哪怕是身居高位的高位者,甚至是帝王,亦是如此。
只是很多时候,常人,哪怕是自己的小孩也看不见。
若是哪天能见着,也是这位家主要交班时,闭眼前的那抹温柔。
帝王尚且如此,更别说在基层末梢担任过小岗位的老人,情绪一旦过度激动,青壮时期的干练,过往的人生阅历,顷刻间便会淹没于滚滚翻涌的心潮之下。
分坐两边的八位领班,乃鞍山脚下,各支大姓的氏族族长。他们世代居于此,繁衍历百年,底下有若干个村寨,按级别,应是“亭长”级。(行政村村长)
李成梁镇守辽东半个世纪,彼时的鞍山铁厂可是北地三大铁厂之一,每年给李家带来的财富,数以万计。
这八位老人,家中世代在鞍山铁厂任职中层管事。到了他们这些孙子辈接手时,还没来得及将领队腰牌传给下一代,那鞑子,带着滚滚骑兵洪流,顷刻间,就已踏平了辽河以东全境之地。
不从之,则杀之,若反之,则屠之。
十一年了,这份仇,这份辱,可谓是历久锥心,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