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我的内心深处总有一层隔膜,就像有颗小石子钻进了鞋里,总觉得有点儿不太舒服。这完全是因为我意识到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属于这个家庭。在这栋宽敞的房子里,我就像一只偶然闯入却迷了路的飞虫。我不停地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这些念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的脑海。我吩咐佣人做的事,他们都像往常一样地照办不误;我告诉司机自己要去的地方,每次也都平安抵达。与妈妈去世前相比,所有的事情都丝毫没有变化。
我一直以为有一天自己会被扫地出门,可是六年过去了,我上了初中二年级,一切依然风平浪静。今年四月,爸爸和京子再婚。
京子成了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我不喜欢她,她也同样对我充满戒心。爸爸几年前开始参加一个课程,他和京子就是在上课的小教室里相识的。
妈妈去世后的一段日子里,爸爸一直无精打采,没有兴趣处理任何事情。他借口肚子疼不去公司上班,然后天天在家里盘腿坐着看电视。公司的经营也因此走下坡,还有几位职员遭到解雇,他们的生活也因此陷入困境。爸爸的秘书眼见情况严重,赶紧请公司的几位元老出面开导爸爸,但都没有成功。
于是,绘里姑姑提议说:“不如先给他找个课程班上,让他慢慢与外界接触好不好?”我听到后,剪下了各式各样在市内开办的课程班的资料,有摄影班、直升机驾驶班等,也有一些手工艺班和烹饪班,但总觉得这种课程女人味太重,所以没有剪下来。
我把那些课程的数据贴在墙上,然后在五步远的地方掷飞镖,飞镖射中哪一张纸,我就推荐爸爸去参加哪个课程,可惜我根本没有掷飞镖的天分,飞镖没有射中墙壁,反而命中摆在一边价值数千万的装饰品后反弹,刺中了摊在地板上的资料。那一页被飞镖贯穿的资料上刊登的竟然是——手工艺班。
爸爸开始去手工艺班上课了。起初我们还有点儿担心,后来他竟然开始迷恋做手工,也不再抗拒回公司上班,那些前途未卜的职员也再次获得聘用。
我非常感谢绘里姑姑给了这么合适的建议。当时绘里姑姑宣告第五次婚姻失败,回到菅原家,整天啃着日式煎饼,一边唠唠叨叨地缠人。绘里姑姑的眼睛总是半睁半闭,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她那长长的眼睫毛令我印象深刻。姑姑的脸轮廓分明,非常美丽,嘴巴却总是抱怨她的前夫。不过话说回来,因为姑姑离婚了才会回到菅原家,爸爸也才能重新振作起来,所以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姑姑那不争气的前夫。
后来,爸爸继续去上手工艺课,还会把自己的作品放在客厅里装饰。那些作品一点儿也谈不上精致,可是那些穿着西装的公司员工进入客厅后,一听说这些作品出自爸爸的手,都重新扶正眼镜,纷纷用认真的口吻表达他们的讶异:“噢!”“了不起!”爸爸也会因此而陶醉。每次我经过走廊看到这一幕时,都不禁怀疑,推动社会进步的真是这些人吗?
我一直觉得让爸爸参加手工艺班是件好事——直到他宣布在班上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并打算和她结婚。爸爸在告诉绘里姑姑前,先来找我谈。
“噢,这样啊……你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听了我的响应,爸爸的表情十分复杂,一半是松了一口气,另一半是对我的不在意感到介怀。我努力装平静,让自己看上去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可是,我心里一点儿也无法平静下来,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当时的情绪。当然我也明白,无论那个词汇是什么,我都没有说出来的权利。这件事根本就没有我插嘴的余地,因为我和爸爸之间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甚至可以说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京子很年轻,根本不像爸爸的第二任妻子,倒像是我的姐姐。在一家高级餐厅里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竟然糊涂地以为她和放在眼前的菜肴一样充满魅力。与其说她美丽,不如用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