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何汀哭过累了,在何贵房里睡下,伊士尧就在书桌前坐了一夜。
虽然难掩平息过一次家庭矛盾的兴奋,但是他确实有些心力交瘁了。
作为这个时代的“新人”,每天都在学习和接纳新事物,还要提防身份在他人面前暴露,甚至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接触乃至捍卫,一些本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人。
但经过这几日的何家生活,他明白生命里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如果发生却甩不掉,就要带着更阳光一些的心态接纳和与之共存。
这是在和“父亲”何宁、“母亲”苏氏、“大姐”何汀、“二娘”文熙瑶、“小妹”何禾还有诸多家丁婢女的共同生活中,他们、她们教会他的事情。
那日之后,何家各人相互生分了几天,倒也不是因为尴尬或责难,而是彼此留出空间,方便自行治愈。
拜大家自行治愈的这段时间所赐,伊士尧的紧绷状态得以喘息,饮食和休息基本都恢复到自己习惯的节奏。
每日除去照例问候何老爷子和夫人的时间,其它空闲都用于向何汀学习。何禾偶尔也来,问点几百年后的事,只可惜伊士尧没什么历史常识,无法为她“预言”什么。
若他知道这个朝代只剩下最后四十三年,或许能为何禾的结局添加些意外之喜。
伊士尧常规地度过每一天,为每一天的开始感到喜悦,为每一天的结束感到充实。
几乎就要忘记自己本职工作是一名御厨的时候,久未露面的小胖又一次来到何家。
小胖自从前一次在何家酒后失言,第二日酒醒就不告而别了。他并未因自己对伊士尧说的那些“本不应该说的话”而感到惭愧。
只是觉得作为下属,却在敬重的上司面前大肆失态,不仅失礼,还有些冒犯。而他不知,伊士尧这个现代人的脑子,全无这些复杂的礼法、规矩束缚。
小胖也挺不容易,出身虽然是明太祖开创朝代的中都凤阳,可住在凤阳偏僻一角,世代务农的万磐一家,完全没沾到一丝恩典。
倒是万老爷子有些头脑,早早就让万磐随了远房伯父的籍,进京生活,才脱离绑定在身的农籍。
万磐虽然耿直、老实,倒也不是那种抓不住机会的人,知道脱农籍不易,在远房伯父伯母兄弟姐妹都没什么好脸色的长期陪伴下,依然混到个宫内典簿的职务。
他也深切明白祖上的阴德,只够支撑自己的仕途到目前的状态,索性安于此,把爹妈还有一对弟妹从老家接来,住在城西南角的普通院子。
生活虽然清苦,爹妈偶尔接点活计补贴补贴,弟妹也懂事,一家人其乐融融。
在知道一生的高度可能不过如此后,日子里为数不多的幸事,就要数自己那个原本就是富家少爷,却要跑来宫里颠勺的上司了。
何贵不光时不时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送)钱财给他,还把不常用的、别人送的东西给自己弟妹。
偶尔来过几次夸大了说也是寒舍的自己家,也不嫌弃,该一起吃饭就吃饭,该一起玩就一起玩,甚至比万磐自己还更尊敬万父万母。
忠心不忠心的,他自己心里也没数,只是有那么几个瞬间觉得跟对人了,那之后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不可以背叛何贵。
所以他酒后失言的这几天里,也挺煎熬的,记不请自己说了哪些话,只朦胧记得说了不该说的。
但再怎么样,过几天在尚膳监还是会遇见。更重要的是,元宵节一到,就是望朝,按惯例何贵又得穿戴整齐,去乾清宫门前排排站了。
他假借提醒之意,到何家登门拜访,给何贵道个歉,顺便寒暄几句探探上司对自己的口风。
万磐被何家家丁引到何贵房里时,伊士尧正在听何汀讲“三事”这道菜。
何禾也在一旁听,机灵地细细说出要用海参、鲍鱼或鱼翅加上肥母鸡、猪蹄筋等肉料小火慢煨,伊士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