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温宏散了青阳宫的弟子后,这青城山上便冷清了许多。如今王崇云殒命的消息传来,山上便更冷清了,尤其是在春寒料峭的月份,睡在茅草屋里的姜荣也能感觉到山上的冷清。
“咳咳……”远远地,从青阳宫里传来咳嗽声。
姜荣皱起眉头翻了个身,脑海里全是师父佝偻着背咳嗽的模样,却又无可奈何。
他陈拾命说,师父知道王师兄死后,当时就倒了下去,这一倒,身体的健康便没了。从那以后,师父便染上了顽固的寒疾,身体状况也是越来越差,也越来越像个老人。
似风中残烛,一吹即灭。
“咳咳,咳咳……”
道房里,烛光摇曳。温宏穿着薄衫躺在床上,每次咳嗽胸口都痛不欲生。
即使这样,他也挣扎着坐起身子,颤颤巍巍地盯着房门。
没一会儿,一只似冰雕玉砌的手推开了门。只见刘延晦站在门外,身上背着行囊,手里还端着碗,恭恭敬敬地对着温宏鞠了一躬。
“啊……”温宏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眼刘延晦,瓮声瓮气道:“怎么……你也要走了?”
“下山看看。”刘延晦回答。
“那,咳咳……”温宏又是一声轻咳,“那还回来吗?”
“若是青阳宫还在,徒弟自然会回来。”刘延晦一边说着,一边走进门将药放在了温宏床头。
温宏看向刘延晦,沉默着不说话,良久后才开口问:“延晦,这四个师兄弟里,你书看的最多,懂得也最多。”
“师父问你,你心里是不是怪罪师父,觉得是师父害死了你王师兄?”
刘延晦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温宏看着刘延晦的脸,目光灼灼,“没有你下什么山?”
“不下山,难道就这么等死?”刘延晦抬头看向温宏,“像王师兄那样?”
“你!”温宏瞪大了眼睛,干燥的嘴唇被绷得裂开。
他望向刘延晦,可随后眼神又缓和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师父知道,你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怪罪师父的。”
“怪师父为什么当初不争,现在又要争了,还收了个——”
温宏说到这,停住了。刘延晦明白他的意思,却摇了摇头,道:“师父收谁做徒弟,我管不着,可既然师父认了他,那他便是我刘延晦的师弟。”
“既然是我的师弟,那我刘延晦便是要护着的。”
“呵呵呵……”温宏看着刘延晦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竟能说出这种人情味的话,不由得笑出声来。
“师父笑什么?”
见刘延晦问,温宏摇头不答,只是说道:“都说你们读书人讲究知行合一,格物致知,怎么到你这儿偏偏成了口是心非呢?”
刘延晦听了,红着脸,喃喃道:“记得吃药师父,延晦退了。”
说罢,刘延晦便抄手作揖,关了房门退了出去。
屋外,起夜的陈拾命瞧见刘延晦这副装扮,不由得愣住了,赶忙上前问道:“师兄可是要下山?”
身后突如其来的询问,吓得刘延晦一激灵,回头便在陈拾命的脑门敲了敲。
“说话别这么突然,笨!”
“哎哟!”陈拾命揉着额头,眼里闪着泪花,小声问:“师兄……你这是要下山吗?”
“不然呢?你以为是穿着玩儿啊!笨!”刘延晦笑着又敲了敲陈拾命脑门。
“哎哟,疼疼疼……”陈拾命捂着脑门,生怕刘延晦又给他敲一下。
他这位刘师兄,手上骨头比肉多,敲人痛着哩。
陈拾命见刘延晦去意已决,嘴里念叨着:“那,师兄多久回来啊……”
刘延晦没有立刻回答。他昂起脑袋,抬头向碧落崖望去。
碧落崖上,那尊葱葱郁郁了百余年的大桃木,竟生出了几张枯黄的老叶。
刘延晦知道,时候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