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浔阳江,惬意的黄昏,被骄阳炙烤到沸腾的江水,渐渐冷却下来。江州鱼市还没开市,江边八九十只渔船一字排着,都缆系在绿杨树下。船上渔人,有斜枕着船梢睡的,有在船头上结网的,也有在水里洗浴的。鱼贩子也在江滩悠闲的等待,晚风习习。
在泛灵论流行的年代,如果不烧纸祭神,玩水的渔民是不敢开舱卖鱼的,而祭司就是经纪人——鱼牙子。
江州鱼市是批发市场,很少零售,生客李逵不懂渔家规矩。“原来那大江里渔船,船尾开半截大孔,放江水出入,养着活鱼,却把竹笆篾拦住,以此船舱里活水往来,养放活鱼,因此江州有好鲜鱼。”鱼市有鱼无市,李逵跳上渔船强取——白手拿鱼,先把竹笆篾提起了,将那一舱活鱼都放生了。李逵捣乱,七八十个渔人都奔上船,拿竹篙来打李逵。李逵见那乱竹篙打来,早抢了五六条在手里,一似扭葱般都扭断了。渔民群殴也打不过李逵,各自撑船开溜了。李逵气急败坏,赤条条地拿两截折竹篙,上岸来赶打行贩。
技巧型选手张顺和力量型选手李逵陆战,难以招架。李逵便一把揪住那人头发,那人便奔他下三面,要跌李逵。怎敌得李逵水牛般气力?直推将开去,不能够拢身,那人便望肋下擢得几拳,李逵那里着在意里?那人又飞起脚来踢,被李逵直把头按将下去,提起铁锤般大小拳头,去那人脊梁上擂鼓也似打。水战,对李逵来说是灭顶之灾。宋江、戴宗看见李逵被那人在水里揪住,浸得眼白,又提起来,又纳下去,何止淹了数十遭。
一封家书让李逵逢凶化吉——张顺的哥哥张横让宋江代捎家书,宋江出面调停,一言止杀。水浒最常用的伏笔就是书信,大量的书信穿插,事繁文省。书信邮传长年累月,是连结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纽带,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轻重缓急,情节变幻莫测。
浪里白条张顺作为梁山水军压轴出场的将领,水性无出其右,“没得四五十里水面,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为人也比兄长张横平易近人。鲜鱼对鱼牙子张顺而言,那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既然哥哥要好鲜鱼吃,兄弟去取几尾来。”宋江嗜鱼,李逵买鱼,张顺卖鱼,最后一块坐下来吃鱼。
李逵快人快语:“我和你去讨。”
戴宗打趣:“又来了,你还吃的水不快活。”
张顺笑将起来,挽了李逵手说道:“我今番和你去讨鱼,看别人怎地!”两个大男人刚刚大打出手,马上像小朋友一样手挽手,心无芥蒂,想见其人!
吃鱼还得找鱼牙子,“张顺分付酒保,把一尾鱼做辣汤,用酒蒸,一尾叫酒保切鲙。”
戴宗“添酒回灯重开宴”——再唤酒保重整杯盘,讨两樽玉壶春上色酒来。好事者修建琵琶亭,将艺术原产地保护起来,为了致敬千古绝唱《琵琶行》。在名胜琵琶亭上,酒逢知己,美酒佳肴,此情此景好像美中不足。佳酿“玉壶春”好名色,挑逗人间春情——天涯歌女。缺少歌女的琵琶亭,不能说是缺少灵魂,至少是不生动不完美,天涯歌女所起到的作用就是“非颊上三毫,则睛中一画(张岱《石匮书自序》)”。
白居易原创的天涯歌女,“年长色衰,委身为贾人妇”,“漂沦憔悴,转徙于江湖间”。人老珠黄,与迁客白居易邂逅在江枫渔火的晚秋。“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金句,赋予了江州“海角天涯”的文学语境,就像马嵬坡埋葬了杨玉环或者贵妃的衣冠,就自带“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的长恨气质!
《同是天涯沦落人》是白居易留给施耐庵的一道命题,施耐庵为什么要和白居易同台竞技,不选苏东坡?苏东坡因为文字狱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黄州也具有地标意义,难道黄州庙小,容不下大诗人宋江?
施耐庵是用白话文写小说的,白居易是用白话文写诗的,莫非“有共同的语言”?据说白居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