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快坐。”
外祖母坐在书桌前，给凌素筝也搬了一张椅子，许是怕她冻着，给她放上了厚厚的毯子，外祖母的摇椅和她的椅子之间，有一个小小的炉子，里面火光熠熠，迸发出零星“滋滋”的声音。
给凌素筝上了一杯茶后，钱婆婆就退了出去，屋子没有开灯，只有桌上的台灯和炉火发出温暖的光亮。
“舅婆，找我有什么事呀？”
外祖母微微一笑，端起旁边的陶瓷杯子抱在自己的手中，“可以和外婆说说为什么让二哥带你来尚海吗？”
呃......不知道。她并不是凌素筝，她是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怎么想的。
但是经过这两天的生活，她不知道是理解了凌素筝，还是自己也爱上了尚海的缘故，她确实非常想要继续留在尚海。
“这里是皇宫一样的生活。”
想了半天找不出词来，凌素筝只能凭着自己微妙的感觉去描述了。恽老太太显然对她的说法颇感新奇。
“为什么呢？”
“因为很久以前，皇宫里的人才能够享受最便捷的信息、最优质的的生活、最丰富的的物资、最先进的知识理论经验。现在租界里的人只要花钱都能得到，也就是说这种稀缺的资源由权力控制走向了金钱控制。”
凌素筝这几天看了很多小女孩行李箱里的书《君主论》、《资本论》、《乌托邦》、《国富论》之类的，因而她逐渐地开始理解现在这个社会的运行规则。
恽老太太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凌素筝继续说。
“但是，少数人掌握最好的资源的情况并没有得到改善。不过是从八旗贵族的头上换到了资本家的头上。这个国家大多数的贩夫走卒、工人农民、乃至妇人孩子仍然是享受不到我所能体验到的生活的。”
“那你愿意把自己的生活让给别人吗？让别人替你享受便捷的电力、自来水、暖气、公共交通、甚至最新的理论知识？”恽老太太的问题直刺凌素筝的心底，一时间她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凌素筝还是凌淑贞。
她，一个本来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这种新时代生活的古代妃嫔，现在正代替凌素筝享受着这么先进优越和便捷的生活。
现在如果凌素筝本人要来跟她要回这具身体，再把她踢回紫禁城一辈子做困兽之斗，她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人是自私的。她不愿意。
见她犹豫，恽老太太摸了摸凌素筝的头笑道：“不愿意是人之常情，任谁都不乐意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去过那挑水砍柴、冬冷夏热的日子。但是......”
“嗯？”
“但是世事无常，随便一场灾祸就能杀死你所有的亲人，毁掉你所有的财富。这是一个分赃无罪的时代，可能让你从钟鸣鼎食之家，直接坠入没有人权的地狱。到那时，你又该怎么办呢？”
恽老太太这句话让凌素筝毛骨悚然，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丛林时代。
所有的人都在伺机而动，每一个人都露出了獠牙，他们等待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同伴不幸被猛兽咬死，而自己就能够直接占有他的血肉财富。
而每一个拥有财富的人都在害怕猛兽的降临，更害怕身边的同伴饿极了把他们吃干抹净。
心底升起一股恶寒，凌素筝手哆嗦着拿起茶杯，想用杯子的温暖消解心头的寒气。
太可怕了，她对战争、侵略、变革的理解太肤浅了。如果说紫禁城里的嫔妃是一群自求活路的困兽，那么外面的大世界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大逃杀。
“小时候，我的父亲告诉我，一个白手起家的地主，无论被打倒多少次，终将成为一个地主。无论时代如何变迁、风云如何变幻，都能够东山再起。金钱永不眠，手段在江山在。这里面的人情世故、世事洞明，埋头耕地的人几辈子都学不明白。”
外祖母温和地说着这些话，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