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垦加快脚步,只一分钟便到了老太太屋里。
“奶,咱们去台湾吧?”,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件事问清楚。
“王八羔子,还提这茬!你看我这老胳膊老腿还能抬起来么?。”老太太绝望地说。
“看您想不想去”,刘垦决定,不能不跟老太太说实话了。
“说去就去,能找着地方?”老太太问。
“能,不过您可做好心理准备。”刘垦说。
“什么准备?”老太太的表情突然怆然而又严肃,从没有人能逃过她这眼神的拷问。
“爸说那边接电话的是个养老院,舅姥爷可能已经不在了!”,刘垦知道不能把话说死,老太太去了,便还能带着些希望,他想。
老太太不说话,脸上几乎没有表情,李老太家的喇叭声无时无刻不在向他提醒死亡的热闹和寂寥,她不能不想她自己以及远在台湾的它唯一的哥哥。虽然她早习惯了不问台湾的事,也不向谁打听她的哥哥,像他没回来时一样,她似乎在等,结局,总会有一个吧,不管知道或不知道。
刘垦总觉得老太太有些话没说清,或她不愿说,人们连问的理由都没有了。刘垦站在她身后,仿佛他自己还是个孩子,但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跟她很像,他们都是那种把别人的意见和生死放在心里,偶尔会忘记自己的人。
“去台湾可以,不过你这龟孙子就别想着走了。”
“什么意思?”
“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娶妻生娃”,静默许久,老太太终于开口说话,她的话却使刘垦仿佛从巨大的悲痛中迎接了新的生命,而这生命又不属于她。
“奶,非要这样么?”他有些不解,却不敢去猜忌她的用心。
“不,你要是走,俺死的时候你都见不着。”
“可是,俺在家能有什么出息?”
“村里动地,村口的庙也要拆了”,老太太说。
“什么?”刘垦几乎吼出来,“他们连大夫庙也要拆?”
“地都卖光了,拆完坟和庙就拆房子,天大的事也要等迁完坟再说。”说完这些话老太太似乎一下子身体健朗起来,进屋半天找着一个柳编的垸子,她把刘垦带来的点心和一对红烛香火等物件放进去,再用一面印碎花的红布盖上,刘垦仿佛看到抗日战争时她那副刚强不屈的样子,自己似乎这一瞬间才成为他的孙子,瞬间变成一个毛头娃娃。
“兔崽子,明天跟奶奶去看你老姥爷!”
刘垦想了半天才明白老太太是要他跟着去上坟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刘垦跟着老太太来了大夫庙后的林地,庙在村庄的西边,北面是一片树林,再往北便是穿滕县而过的荆河。刘垦小时候独自离家最远的地方便是这里。
他喜欢扛一支竹竿来荆河钓鱼,有次老太太顶着烈日来寻他,刘垦见奶奶从河对岸来了便收拾竹竿要走,但回家的路只有一条,没走两步还是撞见老太太,她拧着他的耳朵,嘴里骂着“王八孙子,再一个人下河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刘垦不信她的话,一溜烟跑到她的前头,回头只见奶奶左摇右晃地慢慢走,树上的知了幸灾乐祸地欢唱,老太太走着走着便憋不住笑了,路过村口小卖部,她进去拿了一根冰棍。“给,龟孙子,不听话也不能亏待了你!”
刘垦回家顾不得渔网里三三两两几条小鱼,舔着冰柜便去看电视。
微凉的秋风吹过树林,树叶沙沙作响,阳光下每片叶子都像一个明晃晃的小镜子,它们把这个世界照得透亮,一起欢快地手舞足蹈,像极了水里的波光或翻出水面的鱼肚皮,奶奶家的鱼塘丰收时才有这样的场面,刘垦却从没见过。
老太太的父母都埋在林子尽头靠近荆河的岸边,这里是沙土地,以往只种得地瓜。奶奶把垸子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一对白蜡烛插在坟前的土里,中间摆了一盘桃子,一盘红锣果子,老太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