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采薇 (五 上)
到了晚上,王二毛不经意间提起了和孟大鹏等人的交谈。程名振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心中便涌起一股对朋友的感激来。以二人之间的关系,有些话自然不必挂在嘴上。他想了一会儿,幽幽地道:“我尽力收降伍天锡,的确是存了组建一支陌刀队的心思。只是不知道老天肯不肯眷顾,能再多给我几天的时间!”
“你怕了?”猛然间听到好朋友说出如此丧气的话,王二毛瞪圆了眼睛问道。
“有什么好怕?”程名振摇头苦笑,“自打入了巨鹿泽,直接死在你我两个之手的人还少么?加上那些战死的,冤死的,还有被乱兵祸害死的,咱俩身上都不知道背负多少条人命债了!要说怕,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怕还管个蛋用?!”
说着话,他又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不值,也不甘心。平恩这一带也是十几万条生灵,老天凭什么连个活路都不想给?!”
能让他如此沮丧的,自然不会是临近的另外两支隋军。段令明和魏德深二人都不是用兵之材,听闻桑显和战败的消息后,一个立刻引兵后退了五十余里。另外一个虽然没有像前一个那样被吓破了胆儿,却也紧闭了营门,采用了不战,不和,亦不走的“三不”妙计,硬生生地跟洺州军干耗。
而洺州军正需要时间来消化击败桑显和后的胜果,所以短期内乐得跟武阳郡兵在漳水河畔相对着泡蘑菇。一旦将士们休整完毕,魏德深如果还不果断后撤,肯定逃不过跟桑显和一样的结局。
眼下令程名振真正倍感压力的是博陵六郡讨捕守拙大使李旭。几个月前张金称覆没那一仗,洺州军的将领们几乎是眼睁睁地看到曾经如日中天的巨鹿泽群雄如何溃不成军。博陵精骑那泰山压顶般的一击,令程名振眼界大开,同时也给了他太多的震撼。他不怕死,但如果明知道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却依旧冲上去做无谓的牺牲,那就等于主动自杀。程名振不想落到如此下场,他却几乎找不到任何解决办法。伍天锡的归降让他在阴暗的前方隐约看到了一点亮光。只是这一点儿亮光究竟是意味着黎明的到来,还是荒野里的几点鬼火,一切还未可知。
最令人难以承受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分明看到了希望的所在,却没有时间去把握它。此刻的程名振就觉得自己正处在这样一个当口,所以忧心忡忡。白天时,身为一军之主,他必须做出信心十足,豪情万丈的姿态。因为大伙都在看着他,如果他颓废了,整支洺州军,包括漳水河西岸的三县百姓就跟着全失去了信心。而到了晚上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的脊背就明显的驮了下去,仿佛随便再加上一片树叶,便足以将其的骨头压折。
王二毛沉吟了片刻,慢慢想明白了症结所在。作为半个局外人,他看得到比程名振这个当局者更乐观些。伸手拍了拍好朋友的脊梁骨,仿佛试图将那里的弯曲拍直,“不至于吧!一个李仲坚就让你这么头疼?王世充,杨白眼、冯孝慈哪个是浪得虚名之辈,不也都败在你手下了么?当时你手头的实力还不如现在呢,怎么兵越打越强,人的胆子反倒变小了?”
“当时咱们两个就烂命一条,自然什么都不必考虑。大不了冲到人堆中战死了,临死前拉一个够本,拉两个赚一个。而现在呢…….”程名振继续苦笑。没家没业的人胆子最大,因为他没什么可失去的,所以也不怕失去。而人一旦有了牵挂,自然便开始谨慎。古人说“千金之子,不死于市!”,所论及的虽然是有恒产者不会轻易与人拼命,其实和占山头圈地一个道理。
“现在还是什么也没有!”王二毛笑了几声,迅速接口,“平恩三县是你自己亲手开出来的,所以你把它们看得极重。但这三个弹丸小城,和十几万百姓,别人却未必看在眼里。否则,朝廷不用派什么李仲坚,早点儿把杨义臣调回来,或者命罗艺南下,也早就没什么巨鹿泽、豆子岗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