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李逵牵马过来,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朝海边疾奔而去。
卧床多日,身体紧绷僵硬,纵辔而行,身子骨渐渐活泛,只听得耳畔生风,身后马蹄声得得传来,回头看去,李逵已策马跟了过来。
我有心与他比拼马术,俯身在马鬃毛上,身体一抽一送,踹蹬疾纵而行,听到李逵快跟上了,反手一鞭抽打在马臀上,马儿吃痛,迈开四蹄沿着江岸朝西澳码头奔行而去。
过西关角,前头就是魔窟伤心地了。
李逵始终尾随,相距不过一个马头,我见他骑艺精湛,暗声叫好,在立有“oðþæt ǽgþum”木牌下缓缓停住马来。
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他,朝沙滩上走去道:“回去?还是去看西洋景?”
李逵咧嘴笑道:“来都来了,不看西洋景,怪遗憾的。”
我微微一笑道:“走了。”
“你先去,我去找歇马的地方。”
故地重游,心中倍生感慨,想起第一次下海,铁围中垒砌着累累白骨,鱼儿不时从空洞眼眶里钻出,毫无生气的尸骨仿佛活了般,散发着诡异光芒。
如今想想还觉得骇人心魄,头皮发麻,还好黄巢攻入城中解救一方百姓。
说起胡人罪行真的是罄竹难书,他们有此果报也怨不得旁人。
初冬季节,广州并不寒冷,大多还穿着单衣,而围在当中的胡人却是身着盛装,虔诚祷告,沙滩上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尽头。
码头东侧建有祭坛,象征“神之荣光从东方来”,西侧搭建旋梯,象征回旋布道,百折不回。
祭坛下安放神圣长桌,重现圣主与门徒最后的晚餐。
码头栈桥上设置座席,供千名黑衣教徒长跪祷告。
海上有几艘三桅海船来回游曳着,不时有人从船舷处探出头来,望向西澳码头。
黄巢率领一众文武坐在玄武楼八角望海亭上,楼上悬有土黄色“草”字大旗,迎风飘展,猎猎作响。
黄巢亲信爱将李重霸恐胡人伺机作乱,调集军卒过来,将玄武楼围了一层又一层。
我正想拥挤着人群往里走,忽听有人高呼道:“无名兄。”
我循声看过去,朱三和谢瞳坐在高耸繁茂的榕树枝杈上朝我招手。
我笑着走将过去,如狸猫般攀援而上,坐在枝头道:“胡人请下神主了吗?”
朱三笑道:“都是些骗人的把戏,哄哄没脑子的信众还行,骗咱们,他们还嫩了些。”
谢瞳斜挎在枝干上,腿脚悠悠荡荡道:“还以为你要修养个把月,没想到这么快就康复了,腿脚还是这么麻利。”
“我闲不住。”
“繁花呢?没和你一起来?”
“出城了。”
“出城了?何时出城的?”
“刚刚。”
谢瞳心下起疑道:“怎地这个时候出城?”
“我觉得城中有异。”
“有何异样?”
“太安静了,安静的令人生畏。”
朱三笑道:“胡人害怕,都躲了起来。”
“义军呢?”
“四下里布防去了。”
“城中之民呢?怎地也不见踪影?”
“都来海滩了。”
我眺望海滩,虽然乌压压都是人,可也不超过一万人,胡人就更少了,不过千人之众,诺大广州城少说也有几十万人,悄无声息都不见踪影,说句“来海滩了”,不尽令人信服。
“这才有多少人?零头都不够。”
“你察觉出什么来了吗?”谢瞳问道。
“我也说不上来,只觉得清霜冷絮,暗潮涌动,似乎有大事发生。”
“大战一触即发?”朱三道。
“是!”
谢瞳道:“走,我带你去见黄王去。”
我摆摆手道:“你去吧!我不想见他,见了不知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