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娉——”赵璟一手揽着人一手拿衣袖给她擦脸,“不用帕子,用衣袖好不好?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论什么时候我都在原处等着你,我没想当你的师傅,从来都没想……娉娉,琴乃媒之介意在弦之外,你学成怎样都无妨,但须得知道只有内在闲适方可心物相合、主客合一,更得知道不能为了学成某项本事或做成某项事情而伤害你自己,世事本无止境你却只有一个,万事万物面前你最贵重……没人要求你必须学好,我更不会,画可寄情琴可抒意,你听懂我的意也让我听见你的音好不好?我的错,我不该走,我该去找你……以后我绝不让你等我好不好?”
“我……”胡搅蛮缠了一通的人又不好意思了起来,扯了他的衣袖将自己的脸蒙上。
“这件衣裳不洗也不穿了,藏起来——”
“你是嫌自己的衣裳多吗?”
“鲛人泪珍贵——”
“赵大哥!”
“嗯?”
……
再度开始教琴,等他的大手覆上她的手指拨动起琴弦时,没再道“冒犯”,两人之间也没了那半尺的距离。
屋角外头被余霜一口气拖了来的金氏刚刚站定就听到了赵璟那番“教导”杨娉的说辞,暗自点头的同时也舒了一口气。
于是前脚刚刚收到自家小宝儿情窦初开消息的季老夫人又收到一封关于那俩人教琴学琴的轶事的信。
“内在闲适方可心物相合……”徐老爷子默念了这话两遍又点头,“这是个有道悟的孩子啊!”
“什么道悟佛悟?我倒觉得他那句‘事无止境人最贵重’才有道理,小宝儿就是表面不在乎内里又十分要强的一左一右的性子将自己给折腾成了那个样子!现下好了,终于好了!我的小宝儿终于好了!”季老夫人将信折起来放好又冲外头正忙着照顾宜儿的黄梅喊话:“小梅啊,上次娉娉给的那个男子衣裳的尺寸你还记不记得?赶紧的,让家里所有的绣娘赶工,一人一件……唉,不行,不能跟你们大夫人似的一副土财主做派!你看着安排,多做几件,以后就按娉儿的标准给那孩子准备衣裳,那边冷的早,让绣娘赶赶工先把这一季的做出来一起送过去,挑最好的衣料,记得都要黑色,那孩子不喜花哨,样式也就要那几种——”
教琴的那半尺距离没了,教书的那半尺距离自然也没了,杨娉都不知什么时候起被人揽在了怀里手把手的写起字来的,虽然只是扶住自己的半个手背但她觉得笔端的墨汁都比往日顺滑了几分,后背上有他的热度,头顶有他的鼻息,鼻端是他的味道,悠长又幽幽的松柏香。
夏日的衣裳松敞单薄,一个不经意的偏头间她看见了他脖颈下的腠理,温润柔和却带了硬朗的光泽,突然就想伸手摸一摸,遂松了笔管抬起了手,手伸到半截察觉出不妥又堪堪顿住,顿住的手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顿的满腔都是不适,字也不想写了。
懊恼。
懊恼的姑娘垂下头,眼圈都泛起了红,赵璟盯着她的动作的一分一毫,心也跟着一分一毫的动,想问一问怕吓住了她,想将人抱住又怕唐突,心思电转间猛地握住了那只半悬的手然后将它拉到自己脸上。
“夏天也要暖手?”他说。
懊恼瞬间就没了,笑成了半圆的眼里瞬时就有几滴露水滚出,“手酸了不行吗?”
“行——”
怎样都行。
心大胆小的傻姑娘,骄傲到连自己做了不当的事都需要别人给找理由找借口的姑娘,赵璟再一次心酸的难受,不敢想象她这几年是如何压抑的自己的性子,难怪遇到不愉事时会将自己关起来一日一日的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赵璟也开始懊恼,为自己晚来的那几年。
赵璟开始向往,向往她幼年的时光。
山顶上,听到对方的问话时冯璜怔了一下才大笑出声,“还以为你神通的全能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