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我要回深圳了,筱梅本来要送我到县城,我没让。
我不想让她因为我老是请假,给领导造成不好的印象。再一方面,我乘坐晚上停靠县城的火车。她送我到县城,再回小镇就没有班车了,我不放心。
她送我到供销社门前广场的汽车停靠站。
车还没有来,车站附近有两棵高大的老香樟树,太阳光投射到树冠上,地上的树荫有半亩地大。
我们站在树荫下等车,树荫外的太阳光炽热而强烈,照射着世界。
树荫里,摆着几张斯诺克球桌,几个年轻的男孩子,嘴里叼着烟,慵倦地有一杆没一杆地在捣桌球。
供销社里,有几只脑袋伸伸缩缩,在偷窥我和筱梅,他们肯定在猜测筱梅跟我的关系。
筱梅跟我的距离有点儿疏离,我明白她的心思,她是怕同事们议论我们短长。
我心里凝结着离别的愁绪。
筱梅也是,她的脸上没有笑容,心里装着惆怅。
我们就这样站了一会儿,筱梅走到台球桌边,抄起一根球杆,然后看了我一眼,但并没有邀请我,甚至连问都没有问我一声,会不会打斯诺克,就兀自打起了桌球。
我知道,她是在掩饰自己的内心,在掩饰与我别离的那一份不舍。因为彼此关系还没有到更深一个层次,没有挽留的理由,也没有合适的发泄出口。
车来了,我走到筱梅身边,对她说:“我上车了。”
她打球的手颤抖了一下,就丢下球杆,陪着我走上不远处停靠的那台老掉牙的中巴车。
我找一个能沿途看风景的靠窗座位,她紧紧地依着我坐下来。
我不解,以为她要送我到县城。
“等车开了,我就下去。”筱梅看着我的眼睛,莞尔一笑说。
没有等到车开,她就下去了,下去以后,她又拿起球杆去捣桌球。因为上车的人多了,座位不够坐,售票员就请筱梅给乘客让座。
直到车开了,她也没有停止打球。在汽车开动时,我转头看向筱梅。
她手里拿着球杆,杵在下巴上,站直了身子,看车上路。
当她的目光跟我碰在一起时,我看见了她的眼里,含着两颗泪珠。
在深圳的时候,总想着见到筱梅,就向她表白,尤其是在海上遇险之后,曾经下定决心,再见到她,一定向她说出埋在心里的爱。
因为面对过、经历过死亡的人,那种心态别人是没办法理解的。总以为生还以后,凡是没有实现的心愿,都可以不顾一切地去为之拼搏一把。
可是,当我面对筱梅时,还是缺乏勇气。
真正见到筱梅以后,我却没有勇气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
在刚见面的那天晚上,在卧牛湖水库岸边的山里,在从卧牛湖回她小屋的夜里,在供销社门前赶车离别,许多次我都想对她说:“筱梅,我爱你。”
可是,面对她,面对她的美丽,没有一次能说出口。我不知道是我的自卑,还是我们之间两个阶级的差距。
回深圳的路上,我都觉得自己很没用。
而事实上,筱梅之于我,不仅仅是倾慕这么简单。对她,我是心存敬畏的。
我害怕被拒绝,更害怕自己的唐突和不当伤害她,伤害她的感情。这就使我显得畏畏缩缩,畏首畏尾。
回到深圳,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顾白尘,我要向她借一笔钱,为筱梅购买一台录像机。
这是我那天晚上听了她的讲述后,夜里睡不着觉时产生的意愿。我不能再让筱梅晚上去公共场所看录像,遭受那些地痞流氓的欺凌。
回来的火车上,我很是迫切,一定在第一时间就给筱梅办了这件事。
然而,顾白尘不在租房。
我去她那里,是上午九点钟。
我到家以后,放下行李就去了她那里。同时,我还给她带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