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叔,我可以把阿秋蒙眼去掉了吧。”大家都在船上坐好以后,谢迁羽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在这黑夜和充满杀机的大海边,这是我感受到的唯一一点点暖意。
但瞬间之后,心里的这点暖意就消失了。谢迁羽的这一句话,不足以抵消他骗我上贼船的险恶用心。
“不在乎这一时,到对岸再解除吧。”刀疤脸依然冷冰冰地反对。
谢迁羽生气了,为我争辩道:“刀叔,你不应该怀疑我带来的人。这一路上,都已经让他受委屈了,现在下了海,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阿羽,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点,没什么不好。”刀叔依然生冷地说道。
谢迁羽过来解我胳膊绑的绳子,“万一海里遇上危险,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真的出现状况,解掉绑绳,你认为他就能幸免?”刀叔的话里透着冷酷。
我的胳膊,被勒得又麻又痛,绳子解开后,依然动弹不得。
船缓慢地离开海岸,我听见了木桨划水的声音。
几分钟后,我的胳膊能活动了,仗着年轻人的血气,我一把扯掉了蒙眼,气愤地扔进大海。
刀叔冰冷地看了我一眼,没言语,那目光像一阵冬天里的冷风,刺得我的骨头隐隐作痛。而那个瘦阿健,恶狠狠地瞪了我片刻,手伸向腰间的军刺,犹疑了一下,然后放下了。
我的心跟着他的手,沉了一下。
由于是在夜里,我的眼睛很快适应了环境。我看到苍茫的大海,在夜色里,映着天际的星光,难道星辰大海,就是这个样子?
但是,我的心里惶恐和忐忑相互交织,却没有诗意。
目极处,水天相连的地方,有朦胧的光亮,那光亮昏昏沉沉的,十分遥远,犹如被海水打湿了一般。我知道,那里应该就是香港了,香港的夜,一定灯火辉煌。
船行走得很慢,却晃荡得很厉害。我从远处收回目光,才发现我们这个小木船,只有四米多长,一米多宽,里面坐着我们五个人以外,还有另外一位划船的中年人。
船上没有灯,几个人都不说话,大海上死寂一片。
我顿时又紧张起来,用这样一个工具去渡海,一个浪头就被击沉了吧?哪里能抵达目光都没有办法触及的彼岸?
我这样想,心里愈加慌乱,仿佛这大海里,能闻到一股死亡的气息。
我观察着船上的人,他们每个人都面色严峻,毫无表情,不知道他们内心会不会也有我这样的恐惧和担忧。
中年人划了有二十多分钟,小船离开岸越来越远。耳朵里已经接收不到来自岸上任何动静,只有海浪哗哗响着,和它们撞击船舷破碎的声音。
他慢慢地停止划船,弓着身来到船尾,打开电筒。我看见船尾上有一个小型柴油机,飞轮上一根皮带连接着螺旋杆,一头插到海里。随着小船的颠簸,我看见螺旋杆入水的那头,是一个叶轮。
中年人拿起一只摇把,插进柴油机的摇空,只一下子,就发动了柴油机。
他掀高了螺旋杆,让飞轮没入水中,加大油门,拨正航向,小船飞快地向前驶去。
说是飞快,也只是跟他用木桨划船相比,其实速度只有每小时二十多公里。
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中年人的操作上,而刀叔、谢迁羽几个人,注意力全都散发在海面上。
渐渐地,我已经看不见岸,海面变得广阔无边。我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人间烟火,只有那柴油机突突突的噪音,船头破开的波浪,和船尾翻滚的浪花。
偶尔,遥远处有一点亮光在海面上缓缓游弋,我提心吊胆地茫然四顾,大脑却不听使唤地一片空白。
大海没有边际,黑暗没有边际,好像时间也没有了边际。海里并没有风,海浪也很平静,细碎地撞击着小木船的船舷。
即使这样,海浪也在一二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