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还算是运气好的,好歹剩下口气。燕北冬日的风吹动衰败的白草,将刚刚倒下的倒霉尸身遮挡在道边荒野。这样的天气,尸体还来不及发臭,只会被尚未冬眠的野兽啃食,这些人连一点气味都留不下,便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乱世之中。
“谢兄,你和这几个契丹兄弟,怕也不是普通路护吧……”曹凛看着这些人进退有据的模样,突然开口说:“虽然以前韩将军说过你们出身不一般,但当时只当他是自吹自擂,好给你们谋个好价钱,却不曾想你们这几人弓马上的功夫,就算和西军比,怕是也不遑多让。”
“西军?曹将军不会以为西军还是原先范文正公手里那支天下强军吧?”谢槐安听到曹凛的恭维,倒是颇有些不以为然,“——江南征方腊,从贫瘠的陕、甘两州见到了花花世界;兵败白沟河,被像牲口一样驱赶,丢光了天下强军的骄傲。如今西军,怕也和汴梁禁军没有多大区别。曹将军勿动气,非是我看轻西军,只是可惜这支大宋最后的可战之军才五年功夫,就被宣帅和汴梁城中的诸位大人败了个干干净净,如何应付来日大难?”
他这话拿着阴阳怪气的语调一说,惹得商队里一众办做伙计的军士人人色变,当即就有人站出来吆喝着要和他手底下见个真章,那账房甚至弃了长杆,去大车上抓了一柄腰刀,眼看是打算上来拼命的。便是装了一路老好人的曹凛,此刻也不得不作色而起:“谢兄!慎言!如今官家治下燕云克复、金瓯无缺,正是丰亨豫大之世,何谈来日大难?”
谢槐安被骤然围了起来,却也不慌,他慢条斯理地将马槊细细地包起,转而翻身下马,扶着手中长刀只是不住地冷笑:“曹将军,你带着如此多的精锐深入北地,此刻倒问我一个落魄路护来日大难究竟为何!呵呵……呵呵……”
随着他的话,马蹄声也在不远处忽然响起,却是韩裳那四骑路护眼见这边骤然生变,猛地提速,还是以耶律明浦为锋锐、萧家兄弟遮护两翼,韩裳跟在最后,眼看着就摆出一副冲阵的打算。亏得谢槐安反应得快,举起自己的马槊在头顶猛转了几圈,这才让韩裳那四骑渐渐放慢了马速,没有对已经挤做一团的商队来一个走马踏阵。
“既然接了这硬探的活计,可曾想过该怎样对付那些女真蛮子?”见无人说话,谢槐安向前一步,迎上了商队账房那双仿佛能够喷火的眼睛。其实他已经看出来,这支队伍虽然精锐,可也只有这个黑脸的军校是从尸山血海里滚过的,居然在这种压力下死死地站定,没有丝毫退意。最后还是他肩膀上那只猫觉得无趣,长长地打了个哈气,惹得谢槐安先绷不住,对着那账房,也是对自曹凛而下所有的大宋军士说:“禁军腐朽、西军难倚,若是有朝一日,那些女真蛮子无边无际,像墨色的河水压到你面前,曹将军、还有你们这些英雄好汉,可还会如今日这般像对着我一个落魄路护一样站出来?不死不退!”
这支队伍上上下下二十几号人,被这落魄路护猛地一问,也是神色各异。有人茫然、有人恼怒、有人则本能地向后退了退,只有那账房依然梗着脖子顶在前面,甚至还向前踏了一步,将刀抽出半截,破铜锣一样的声音震得谢槐安的耳朵嗡嗡作响:“——那是自然!洒家在西贼面前就从来没退过!白沟河血战也是顶到最后一刻!往后不管来的是西贼、辽狗、还是女真蛮子,洒家只是等着拿他们祭刀。”
“仲明!把刀收起来,都是自己人动什么刀兵!”曹凛站在大车上,凛然一喝,倒是让那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账房恨恨地退了下去。这时候,周围的山丘林地里再见不到一个山匪马贼,刚刚还喊杀喧嚣的人马嘶鸣,像是幻影一样褪去,燕北的荒野里,只有这么一只小小的商队茫然地挤做一团,被他这一声喝住,一时间无人发声,倏然而至的寂静让人发怵。
“怎么回事?”韩裳等人策马奔到了左近,他们这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