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仍旧不动。
她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趴倒在地上,面目朝下,一头纤长的墨发,多好看哪,此刻也随着她一起在地上狼藉地铺着。
霍青鱼将玄机给翻了个身,让她躺在自己的臂弯里。
她的肩胛处,她的后颈,还有她的手腕……许多处地方都已经表皮磨破,露出里面的金属骨骼。骨骼里灌进了不少泥沙,表皮上也沾染了不少,还有一些沾染在了她的脸颊上,混着血混着沙和秀发一起黏在脸上。
脏了。
霍青鱼伸出手去,用手心去替她将脸颊上的泥沙擦去,可不知道是这些泥沙粘着血凝固了,还是霍青鱼的手上本来也是脏的,越抹越脏。
越脏,霍青鱼就越发地擦拭着,速度频频却小心翼翼,深怕再度伤到了玄机。
她看上去,多么的脆弱啊!半睁半阖的眼里,倒影着霍青鱼的身影,还有她那薄逸的双唇,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微微的翘起。
身上这么多伤,一定很疼吧!
霍青鱼拼命地给她擦拭着脸上的狼藉,用尽全心,用手擦不干净,他就用自己心头上那一块衣领来擦。
可,怎么就是擦不干净?
为什么?
对,用水能洗干净!
霍青鱼想起身边寒潭水,正失神般起身的时候,李瑶之一脚踢来,径直将他怀里的那架械人给踢翻在一边。
玄机彻底失去了生命,任凭翻到在地上,扭曲着身体的动作,脸上沾染了大片污秽,也不回圜一下。此刻的她像个娃娃,像个木偶,哪怕说是像一条死鱼都更为贴切。
就是不像个人。
霍青鱼看着被踢翻,扭曲躺倒在地的玄机,此刻任凭李瑶之将她开膛破肚她都未必有反应。越是这样,霍青鱼看得越发地难过,“玄机也是你从龙脉里带出来的,你就这样对她。”
“上阳京畿事多,我没法再多留,但临走之前,身为父亲我须得教会你一件事。”李瑶之的声音沉沉的,但却异常地认真,是那种真真切的敦敦教诲。
仿佛,他真是一个慈父。
霍青鱼诧异地看着李瑶之,看着他一步步朝着玄机走过去,然后弯身拎起了她后脑的头发,一把拎起来,一顿,玄机便乖乖地站好。
那就是一尊仿人,仿到了极致的机械人偶,此刻在李瑶之的手中她正双腿螺旋着、浑身歪歪扭扭地以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站定。就好像,用几根支主心骨支撑起来的玩具。
玄机就这么歪着着头,墨发的披散遮挡了半边容颜,将她平时的凌厉削弱了几分,多了几许的温柔。
李瑶之松开她的秀发,将手顺着她的肩膀往下,来到手肘的地方,轻轻一弹,玄机便反扭着她的手,定在当处。
“看清楚了没,她就是一个物什,不带半分情感的机械,没有了芯片,她这个载具就失去了生命的意义。她的存在,无非就是承载‘宣姬’的记忆罢了,现在真正的宣姬回来了,芯片物归原主,她的存在也就没多大意义。”
霍青鱼瞠大了双眼,看着李瑶之顺着玄机的手肘而下,牵住了她的手掌,握住她的几根骨指,轻轻一晃,玄机又似脱臼了一般,手臂悬在身侧不停地晃动着。
晃着晃着,李瑶之又伸出手去承接住了她的指尖,被银丝割破的金属手指,此刻放在李瑶之的手心里,仍旧泛着灼灼的热意。
芯片没了,骨骼却仍旧在燃烧,直到钢铁熔成汁的那一刻。
“机械永远是机械,她哪怕承载了人类的数据和记忆,她也不会是人,你该明白这一点,模仿人类模仿得再像,她也是机械,钢铁组成的机械。”李瑶之的话,发自肺腑,这是他二十多年来帷幄朝堂,唯一的一次剖开真心的谈话。
而这一番话,霍青鱼何其的熟悉,母亲也曾耳提面命,“械终究是械,她再怎么像人,终究活不成人。”
真是这样吗?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