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佩娘比程丹若小一岁到两岁, 她又是老来女,张太太的岁数可想而知。她可是过了七十大寿的人,说跪就跪了。 张大爷吓了一跳, 没想到母亲这么做得出来, 只好跟着跪下。他跪了, 张佩娘自不能独善其身, 紧跟着跪倒。 “外子鬼迷心窍,得罪了夫人, 还望夫人高抬贵手。”张太太颤巍巍地说着,浑浊的眼中淌出泪水,“过去有什么冒犯之处, 老身给您磕头赔罪。” 程丹若并没有震惊或动容。 “老夫人, 我最讨厌别人朝我下跪了。”她看都不想看, 厌倦得很,“你有事求我, 都不打听一下吗?” 张太太哪里会当真。 仆婢下跪, 谁都不想多看一眼,可仇敌下跪,面上不显, 心里肯定扬眉吐气。 她要向对方求情, 就得让她出了往年恶气, 遂不起身,反而谦卑道:“老身替外子负荆请罪, 怎可吝啬一对膝盖。” 一面说,一面抹泪,“外子一时糊涂,今时今日, 方知谁是真神,您大人有大量,绕过他一命。我们夫妻年纪都不小了,经此一事,不敢再与谁人相争。” “请起来吧。”程丹若客客气气、冷冷淡淡地说,“张公不是得罪了我才有今日的下场,虽然我这么说,你肯定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张家富贵泼天,白骨累累,今日不过是报偿的时候到了。” “夫人何必这般狠心。”张太太苦苦哀求,“我女与夫人也算共患难,女婿与谢尚书也是少年情分,何至于此!” 她恳切哀求,涕泪横流,毫无平日的端庄气势,如若丧家之犬,谁见了都要心生不忍。 “外子今后一定改过自新,您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 张佩娘见母亲哭得撕心裂肺,也不能再看着,跟着跪下流泪:“我父已是古稀之年,没有几年好活了,夫人高抬贵手,容他一份体面。” 她不比张太太老辣,还顾及形象,时不时拿帕角擦拭泪水。 “求我也没用。”程丹若道,“我对张公没有愤恨,他只不过犯了错,必须偿还代价。” 张太太咬咬牙:“我知夫人为军费为难,我家愿奉上家资,支援边陲战事。” “不义之财,从来都是留不住的。”程丹若很忙,被人跪地求情不仅不会让她觉得满足,反而厌烦,“老夫人,我现在与你家无私怨,只查张友一人,你再不依不饶,别怪我迁怒家眷——为您的儿子孙子想想吧。” 她无意多纠缠,“送客!” 张太太抬手,张大爷及时搀扶起满头霜发的母亲,忍不住质问:“宁国夫人非要置我张家于死地吗?” “张友不曾贪腐,我还能神通广大到逼他收钱?户部几百万两的亏空,是我逼张文华做的?你享受的绫罗金玉,是我逼你穿上身享受的?” 她望向他们母子三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张大爷却不服,振振有词地反问:“这满朝上下,谁不收孝敬?我们家收的多一些,也只是多一些,夫人不查靖海侯府,不查杨首辅,不查薛次辅,偏查张家,不还是记恨我父亲亲近天子吗?” 程丹若的眼神顿时晦暗。 张大爷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满朝文武,敢问谁不贪钱?整个大夏的公务员集团,粗略算几万人吧,有没有十个是一文没拿的? 工资太低了,不拿钱连日常生活都难以保证。像谢玄英自带万贯家财和皇帝恩赐的有几人?多少人读书几十年,为的总不会是让爹妈妻儿喝粥吃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