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 太阳离西边还有好一会儿,谢玄英就散衙了。
他直接去了珍味楼,定下雅间, 一面喝茶一面担忧程丹若:太医院顾忌多,多半对她敬而远之, 而太监有所求, 必定媚而逢迎,两个都不是好事。
但无论多么担心, 他都不能去太医院。
就像靖海侯不能帮他在兵部立足, 他也帮不了程丹若。
她须自己立住, 才能站稳。
等着等着, 日头逐渐偏西,红霞洒满,程丹若才出现在楼下。她第一次来珍味楼吃饭, 瞧半天才上楼。
“这里好热闹。”她嗓音有点哑,但瞧着兴致不错, 并不见郁色。
谢玄英递过茶盏:“顺利吗?”
程丹若抿口水,润润干燥的嗓子:“顺利啊。”
“人安分么?”太监之间明争暗斗不少,今天送来的二十个内侍, 背后不知多少影子,而阴刀子最难防,这厢被谁利用了, 就得罪了那厢。
“安分。”程丹若道, “都很听话。”
开头一番自我介绍,同是天涯沦落人, 讲得动情了, 也就不好意思下绊子, 等到缓过劲来,她已经开始讲课,更不好插口找事,相安无事到结束。
第一节课拿捏住了节奏,之后就容易了。
“今天吃什么?”雅间临街靠窗,车水马龙,她闻着街上的香气,不由饿了,“这家都有什么招牌菜?”
谢玄英道:“江南菜做得好。”
江南出才子文人,京官中南人也多,珍味楼之所以宾客盈门,就是擅长江南一带的菜色,投了这部分人的脾胃。
程丹若道:“龙井虾仁有没有?”
“点了。”谢玄英报菜单,“还有蟹粉狮子头、西湖莼菜、松鼠桂鱼。”
“够了够了。”程丹若心满意足,不由朝他笑了笑,“改天再去别的地方吃。”
谢玄英立即道:“好,下次去外城,好馆子都开在外头。”
内城地方太小了,开的酒楼必有后台,虽说滋味不错,可论起独到之处,还在民间馆子。
程丹若一口答应。
菜很快上来,两人对着晚霞,又浅浅喝了两杯绍兴酒。
暮色四合,月牙攀上柳梢,照亮一株盛开的桃花。炊烟袅袅,酒楼中人声逐渐喧杂,菜香与酒香混合,糅杂出世俗的热闹。
程丹若眺望窗外,酒酽春浓,莫名愉悦,这是约会的惬意。
她多喝了两杯,出门的时候就有些浮。
谢玄英搀住她的手臂:“慢点走。”
程丹若还没醉,小心提起袍角往下走。
她平时穿道袍直身之类的男装,佩饰极少,行走间姿态利索,远看与寻常男子无二。但提裙子就不一样了,穿越多年,身体已经形成肌肉记忆,和其他女子一样习惯拎裙摆,而不是像男人一样直接撩起袍角。
故而这一走,立马被人看出了端倪。
楼下吃席的客人,眼睛利的难免扫过两眼,看看什么情况。
然后,认出谢玄英了。
他的脸太有辨识度,自然惹来更多视线。
靠近中央台子的一桌人就是如此,他们的位置正处酒楼中心,离台上奏乐的乐工最近——这是内城的酒楼,乐工自然是出自教坊司。
理论上说,他们的工作只是负责朝廷宴饮,然则乐户实际便是官妓,士大夫朝退后私家饮酒,多招乐户相陪,留宿亦是常事。
嗯,无论男女,皆是如此。
今天台上表演助兴的是一位琵琶女,还有一个吹笛的男乐工,两人都是样貌俊秀之人,曲艺高超,听得客人们时不时叫好。
但离最近的那桌人,对音律毫无兴趣,反倒盯着人看个不停,一瞧就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
尤其坐主位的男子锦衣华服,浑身放诞之气。他看见谢玄英携着个女子下来,眼神一下便轻浮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