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连番问话，方克勤对使用空印纸笺之事供认不讳。
胡惟庸叹了声：“方知府啊，我的去矜兄。本来你为官清廉，又勇于任事，精明强干。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奈何......”
胡惟庸说到“奈何”二字，话就戛然而止。他转头瞥了一眼常歌。在他眼里常歌是他的敌人，心里话又怎么能在自己的敌人面前明言呢？
其实胡惟庸发自内心的为方克勤感到惋惜。梨园行的戏子们扮演的奸臣贪官总是嫉贤妒能，总是想尽办法跟清官对着干。那是一种非黑即白的偏见。胡惟庸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这点上说他是一个奸臣。他贪财好货，自掌管中书省中就私下收受贿赂，甚至卖官鬻爵，从这点上说他是个贪官。可他身为一朝丞相，不可能只任用溜须拍马的酒囊饭袋。他需要方克勤这样的清官能臣替他、替大明朝廷办事。胡惟庸所长，不止于整人、杀人，更长于用人。
胡惟庸一直对方克勤不错。去年山东都司衙门因徭役一事向中书省递文书参劾方克勤，胡惟庸不但没有处罚方克勤，反而将山东都司斥责了一通。今年吏部大考，胡惟庸还专门跟吏部尚书詹同打了招呼，让他不要顾及去年的山东徭役事件，要给方克勤一个公允的考语。方克勤这才得了在任期间的第四次卓异。
胡惟庸没有想到，常歌同样想为方克勤开脱。
常歌道：“胡丞相，属下是否可以问方知府一个问题？”
胡惟庸道：“圣上命你我二人共同负责空印案，你当然有权力问罪官的话。”
常歌点点头，问方克勤：“方知府，你们济南知府衙门的账面上是否有亏空？你使用空印纸笺对账销账是否是为了掩盖亏空？”
方克勤如实相告：“济南府账面并无一两银子的亏空。不仅没有亏空，每年向户部交纳税赋之后账面还有盈余。这笔盈余全部用来扶老济困。这些都是有账可查的。我带空印纸笺上京，纯粹就是为了方便对账销账，避免出现为了几两银子的误差耽搁几个月的窘境。”
常歌用请示的口吻问胡惟庸：“胡丞相，属下的这个问题和罪官的回答是否可以记录在案？”
胡惟庸是多精明的人，他马上明白常歌这是想帮方克勤。这一问一答无非是在说方克勤的目的是好的，只是手段是错的。
胡惟庸提起笔，刷刷刷将刚才的问题和回答记录在案。
写完案卷，胡惟庸提议：“常大使，方知府既然是罪官，自然该查抄财产，列成清单供圣上御览。”
常歌一愣，不知道胡惟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查抄财产？”
胡惟庸笑道：“是啊。”转头他问方克勤：“你的财产是否都带着入了京？”
方克勤回答：“入京之前吏部就给我递了话，说是圣上有旨意，要将我外放其他省做臬台。故而我将所有财产一并带上了京。”
胡惟庸点点头：“好，那接下来我们就查抄你的财产。”
方克勤的所谓“财产”，不过是旧书两箱，旧衣十几件，另外还有宝钞十五贯、碎银子四两、铜钱七八千。他的老母、妻子甚至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胡惟庸和常歌查验完方克勤的所有财产，将清单列在了案卷之中。
常歌颇有默契的跟胡惟庸对视了一眼：“这份财产清单递上去，圣上的火或许会消上几分。”
胡惟庸说了一句心里话：“下面有些地方官的确太不像样子了。平日里拿着圣上的旨意、中书省的政令当耳旁风。那样的昏官庸官的确该杀。可要是捎带着把方克勤这样的清官能臣也卷进去，实在是可惜、可悲更可叹。”
常歌主动提出：“属下愿与胡丞相在圣上面前力保方克勤。”
胡惟庸接下来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我从未说过要在圣上面前力保方克勤。我也只是如实上奏罢了。”
二人在山东驿馆审完